”那位母親一遍又一遍呼喚著骨肉的名字,卻又因體力不支,逐漸失聲。“小姐!求您!求您讓我給您擦擦鞋,我一定給您擦得乾乾淨淨的!”小男孩幾乎是哭著說出後半段話:“求您救救我的媽媽……”荷希垂眸,起身對拉熱辛道:“過去看看吧。”她很平靜。平靜到有些令人生懼。一進入大樓,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令人作嘔,周遭蒼蠅蛆蟲滿地飛爬,拉熱辛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荷希看了她一眼,冇說什麼。“媽媽……”這個名為漆亞的男...-
三天後。
漆亞醒來時看到的不再是破爛不堪的大樓橫梁,而是潔白的天花板。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比畫了一下,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天堂。
“媽媽?”
母親單薄的身子在霧中若隱若現,彷彿一不小心就不見了。
漆亞激動地上前想要抱住她,可一切都煙消雲散。
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流下,藏在被子裡的手青筋暴起。
他醒了,卻又冇醒。
“漆亞。”荷希為他擦去眼淚,輕聲喊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漆亞終於將眼睛睜開。
“你醒了。”荷希衝他笑道。
“媽媽死了。”
“嗯。”
漆亞先是看著荷希,他便是不說一句話,她也能看出他眼裡的絕望和悲哀,隨後他又將自己捲進被子裡,無聲地啜泣。
“漆亞,你想再看一看她嗎?”
冇有得到迴應。
荷希又說:“01號墓園,等身體好了之後,記得去看看她。”
依然無聲。
荷希起身,拾起搭在床邊的外套,最後說:“我要離開約德了,我走後,特派團成員會在這裡駐紮下來,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記得去市政廳找他們。”
“不要。”漆亞的聲音有些喑啞:“我想跟您一起走。”
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拉熱辛不禁笑道:“小朋友,你知道我們這位長官的身份嗎?”
蒙在被子裡的漆亞終於露出頭,淩亂的棕栗色頭髮毫無精神氣地耷拉著,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深藍大海的晶石,乾淨純粹。
忽略掉紅腫的眼眶,楚楚可憐的眼神令拉熱辛一時為剛纔所說過的話感到懊惱。
“我知道,”漆亞目光堅定地看著荷希,“他們說,胸前佩戴荼靡花徽章的人,是萊尼亞安全域性的高層官員。”
聞言,荷希看了眼拉熱辛,示意她先去外邊等候,轉而回到床邊,目光溫柔地望著漆亞:“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從廣播裡聽到安全域性特派團要來約德管控區巡視的訊息,於是帶著媽媽在十三街區破損的大樓裡等了你們三天,我想試試看。”
“試試能不能為你母親爭取到活命的機會?”
“您知道。”
“嗯,我知道。”荷希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很勇敢。”
“那麼,我可以跟您走嗎?”
漆亞的目光如此炙熱、懇切,可荷希卻搖頭:“不可以。”
又或是想到這樣直白地拒絕一位在不久前失去了自己母親的孩子有些過於殘忍,荷希又道:“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我會自己保護自己的。”漆亞雙手撐著床板,有些吃力地坐起來,輕輕抓住荷希的手,他就像是風雨中飄零易碎的花骨朵,渾身上下都有一種格外明顯的憂鬱氣息:“即便一不小心失去了生命,我也不會怪您。”
荷希輕笑道:“假如你失去了生命,你又以什麼方式怪罪於我呢?”
也是。
漆亞眸光黯淡,漸漸鬆開荷希的手,低聲說:“抱歉。是我太想當然了。”
“沒關係的,漆亞,我們會儘最大的努力讓約德恢複到往日的繁華、安寧,你會見證這一切的對嗎?”荷希為他掖好被角,笑眼彎彎地和他道彆:“漆亞,我們會再見麵的。”
事實證明,不要輕易許諾。
走廊上,燈光忽明忽暗,荷希停下腳步,仰頭看向它們。
“長官,怎麼了?”拉熱辛問。
荷希擺擺手,看了眼漆亞所在的那間病房,眸光黯淡地走回去。
和她預料中的一樣。
漆亞拔掉了輸液管,赤腳站在門後。
鮮血順著手背滴落在地,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又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總是在不經意間觸動著荷希的心絃。
拉熱辛說得冇錯,她的確很容易受到美好事物的蠱惑。
“你知道我還冇走。”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漆亞小心翼翼地向她走去,而後緊緊擁住她:“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良久,荷希才微歎道:“留在約德,至少你還有活命的機會,確定要跟我一起走嗎?
”
“
嗯,確定。”
漆亞篤定地回答道。
多年前,也曾有一個人像現在的漆亞一樣,義無反顧地跟在她身後,給予她絕對信任。
然而時間總是會沖淡記憶中的某些重要節點,正如荷希早已忘記了當初的那個人是如何離開她的。
荷希垂眸笑了笑:“那跟我回巴赫那吧。”
離開約德時,吉言給荷希捎來了約德新市政廳廳長譚文的親筆信,信中大致提到了新一屆市政團隊要對約德進行戰後重建的種種策略以及一些阿諛奉承的話。
荷希看完後將它輕放在腿上,目光卻放在了漆亞身上:“去了巴赫那你想做些什麼?”
“不知道。”漆亞看向車窗外,約德邊境的駐軍走過了一隊又一隊,他忽然想到了:“我想做您的警衛員!”
這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是——
拉熱辛驚訝同時不禁勸誡他:“不不不!漆亞!你不能做警衛員!”
“為什麼?”
“因為警衛員什麼都得會,就像我一樣。”
漆亞端端正正地坐在後座,好奇地問:“那你會些什麼?”
提起這個,拉熱辛終於來勁了。
隻見她擼起衣袖,正準備給眼前這位看起來略顯無知的“小朋友”講述自己的光輝事蹟。
荷希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漆亞,巴赫那有一所軍事學院叫卡契,它是萊尼亞軍事指揮官們的搖籃,培養出了許多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安排你進去學習。”
漆亞猛地搖頭,拒絕道:“不要!”
“你不是說想做我的警衛員嗎?”荷希有些疑惑。
漆亞低垂著腦袋,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抓住那條破爛褲子的布料。
見他不說話,荷希抬手輕輕點了點他的肩膀:“巴赫那很大、很美,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隻要你願意。”
“嗯。”漆亞接過話:“我想做什麼都可以,所以,我也可以選擇跟在您身邊的對嗎?”
荷希一時啞言,無法反駁。
她側目靜靜看著眼前的漆亞,良久才笑道:“對。”
回到巴赫那,荷希第一時間向霍特局長做了一次簡短彙報,隨後獨自開車帶著漆亞去了市區的家中。
為此拉熱辛在他們出發前曾表示過不滿和擔憂。
大意是她認為霍特局長可能會因此責備荷希生活作風不正。
家門口,漆亞忽然鬆開荷希的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拉熱辛說,那位局長會責備您,為什麼?”
漆亞的這個問題彷彿觸到了荷希的底線,隻見她臉色沉了沉,默不作聲地推開門向屋裡走去。
“漆亞,進來。”她脫去上衣外套和那雙擦得鋥亮的黑色高跟鞋,又伸手將髮圈取下,一頭烏黑捲髮鋪散開來。
漆亞看不見她的臉,卻依然可以想象出她的模樣。
一位穿著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走出來,衝他招了招手:“快進來吧。”
漆亞緊抿嘴唇,提著褲腿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沙發上,荷希的視線掠過他,又在他的雙腿處停留了下來,神色晦暗不明。
“羅斯,去二樓左側的衣帽間他找一套合身的衣服。”荷希拾起茶幾上的電視機遙控器,漫無目的地調換頻道,而漆亞則手足無措地站在她麵前一言不發。
荷希內心有些複雜,於是拍了拍沙發示意他坐下來:“漆亞,想喝點什麼嗎?”
“您還冇有回答我的問題。”
“拉熱辛喜歡胡說八道,你不用對她的言論進行過多理解。”荷希說。
她並不是一個耐心十足的人,可麵對漆亞時,她會鮮少地分出一部分心思去應付他。
正當漆亞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羅斯已經拿著一套乾淨的衣服站在樓梯口處道:“荷希,我覺得這套淺色睡衣不錯。”
荷希深吸一口氣,複而起身向漆亞伸出右手,笑眼彎了彎:“去洗個澡,換一身衣服?”
此時漆亞才意識到自己的那身打扮和首都中心街區的流浪漢冇有什麼區彆。
他伸出那隻佈滿厚繭的冰冷的手,與荷希觸碰上的那一瞬間,他瑟縮了一下,隨後又緊緊牽著她。
這一切羅斯都看在眼裡,待漆亞進了浴室後,她才悄悄走到荷希身邊小聲問:“他是你從約德帶回來的?”
荷希不否認,隻接過她手中的那杯溫水,一飲而儘。
“真的很像他。”羅斯望向二樓,語氣裡充滿了憂傷:“如果不是年齡不符,我也會認錯的。”
“羅斯,他不是。”
“我知道他不是,但你是否有過他就是瑟迪爾的錯覺?”
又一次沉默。
羅斯聳聳肩,噘起嘴巴:“明天就把他送走吧,否則——”
荷希打斷她的話,厲聲道:“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起瑟迪爾。”
“如果你能保證漆亞的絕對安全,我完全支援你的任何決定。”羅斯似是在埋怨,嘀嘀咕咕地向廚房走去:“但如果不能呢?我可不想看著你再瘋一次。”
半個小時後。
漆亞穿著一身點綴著細白色星辰花的天藍色睡衣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他的頭髮還帶著些許濕氣,幾縷碎髮貼在額前,格外溫柔。
聽到動靜的荷希從書本中抬起頭,眼中倒映著暖黃色燈光和漆亞的身影,內心有些酸澀。
“你哭了。”漆亞歎道。
荷希不得不承認自己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眼眸,如果烏齊爾湖泊天使之眼可以具體化,她想,那應該就是漆亞的眼睛。
她輕輕放下書本,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而後又像是意識到什麼,她略顯侷促地避開漆亞的目光:“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扔下這句話後,荷希以接近落荒而逃的神態和動作去向了自己的臥室。
徒留漆亞愣在原地。
他並非冇有意識到荷希的反應,隻是此刻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漆亞,你的房間我整理出來了,二樓右轉第三間房就是。”羅斯端著紅酒杯站在廚房處目光幽深地看著他。
漆亞點頭,小聲道:“謝謝。”
-斷她的話,厲聲道:“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起瑟迪爾。”“如果你能保證漆亞的絕對安全,我完全支援你的任何決定。”羅斯似是在埋怨,嘀嘀咕咕地向廚房走去:“但如果不能呢?我可不想看著你再瘋一次。”半個小時後。漆亞穿著一身點綴著細白色星辰花的天藍色睡衣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他的頭髮還帶著些許濕氣,幾縷碎髮貼在額前,格外溫柔。聽到動靜的荷希從書本中抬起頭,眼中倒映著暖黃色燈光和漆亞的身影,內心有些酸澀。“你哭了。”...